突如其来的大雨,为这间坐落在巷子深处的无名酒吧带来了一位新客人。
当最初的骚乱逐渐停歇下去之后,整个酒吧寂静的仅剩下些许微弱的呼吸声小心翼翼的回荡在浑浊的空气中。
顿时成为众人焦点的少女背靠门框,像是没有感受到那些饱含深意的戒备目光一样自顾自的歪头整理湿漉漉的绛红长发。
水滴溅落的滴答声愈发急促,少女那双与发色相同的眸子里也缓缓流露出了埋怨和不满的色彩:
也不知道她先前究竟是淋了多长时间的雨,涓涓细流顺着她的手背飞速淌落,不稍片刻便在木地板上积出了一小块水渍。
这一幕,看得那位站在吧台里的胖老板连连皱眉。
但他似乎只是在关心自己的地板,并没有注意对方那双不自然的眸子——在这座偏僻的镇子里染发的女性很多,而出门会给自己戴美瞳的人可不多。
且有趣的是,不仅这位胖老板没有注意这处怪异,酒吧里的其他客人也不曾注意到这一问题。
终于,当最后一滴水珠从少女的发梢滚落而下,她才略显郁闷的轻叹一声、跺了跺脚,快步走向吧台,挑选了居于中间的那只亮绿色高脚椅径直坐下。
她浅笑着对身旁两人点了点头,右腿自然而然的搭在左腿上,微微翘起——紧贴着皮肤的黑色裤袜本就在雨水的浸透下稍显透明,而少女这番有失形象的坐姿更是绷紧了那层纤薄的布料。
一时间忘了说话的胖老板下意识的注视着少女的双腿,直至自己缓缓向上挪动的视线没入对方短裙投下的淡淡阴影,他才迅速眨了下眼睛。
“——嗯?”
少女刚扭过头来,就注意到了胖老板的古怪举动。
她眉梢一挑向下看去,终于发现了自己衣着上的不雅观。
面对胖老板被发现后刻意闪躲的尴尬眼神,少女面色如常,既不生气也无羞涩,她不紧不慢地抹平皱成一团的裙摆、理了理衣角,而后挑出食指在半空中画了个圈:
“随便什么牌子,给咱一杯热咖啡就行。”
“呃,抱——”
“什么,热咖啡?”道歉的话语刚从胖老板的喉咙里冒出尖儿来,就被位于少女右侧的那个家伙抢先回答道,“很可惜啊小姑娘,你是来错了!”
发现少女侧过脸来满是好奇地看向自己,语气轻佻的矮个子男人咧嘴一笑,仰头灌下一口白酒,意犹未尽的咂巴下嘴,这才晃悠悠的抬手指向胖老板:
“宋胖子的这间破酒吧可不售卖驱寒的热饮,现在能给你暖身的就只有酒和男人。”
那人满是荤味的调侃引得周围的酒鬼一并哄闹起来、肆意大笑,各种污染秽语浪潮一般扑向笑意渐浓的红发少女;那位胖老板似乎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他撇着嘴一脸无奈的摊手耸了耸肩,略带歉意的看了眼少女:
“抱歉,这位客人,你身边的这些懒货别的本事没有,也就一张嘴厉害,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啊,他们就盼着你生气呢。”
胖老板看似好意的提醒,立刻引来了几个人的咒骂。
他似乎也不怎么害怕得罪这些客人,面对对方语言上的种种威胁,他也只是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嗯,没关系的哟~”少女抿唇一笑,摇了摇头,“咱不介意的。”
说完,她身子稍许前倾,单手托住下巴,迎着酒架上投射出的蔚蓝色光芒默默打量周围的人和物:
待酒吧再度归于平静,少女眨巴眨巴眼睛,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拿起那个矮个子男人的酒杯,又起身从吧台里取出半瓶伏特加——
“喝酒也可以呀~”水声淅沥,少女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不安分的观察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嗯……但在此之前呢,咱有一个问题需要问明白,不然可没什么心情喝酒咯~”
偶有一阵来历不明的微风自角落中吹拂而出,摇响了胖老板额前那串破旧的风铃,音符叮咚,隐约有微弱鸣泣交相呼应。
最终,视线停留在某处的少女点了点头,端起一满杯伏特加转过身来,面向独自一人坐在酒吧最左侧的那个兜帽人,将酒杯高高举过头顶:
“喂,那边的家伙~~”
兜帽人闻言抽动了一下肩膀,却没有抬头,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可整个酒吧却在少女的呼声中彻底沉寂了下来。
某种恶意正在缓慢发酵,目标直指灯光下笑靥明媚的红发少女——
“说起来……”声线不再如最初那般柔软,少女闭上右眼微微仰起脸,自上而下俯视着阴影中的兜帽人,“之前从咱手底下逃走的……就是你吧?”
“——!”
少女的这句话就像是触发了某种开关,本有些压抑的环境立刻变得阴冷了起来。
最先发难的,不是与少女最接近的胖老板,也不是恰好驻足于少女身后的矮个子男人,而是坐在距离吧台莫约十步远的圆桌边上的家伙。
这名男性猛地站起神来,背后的衣料迅速隆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欲破土而出——
——砰!
但这份异动尚未展露出杀机,就被一声突然响起的爆炸扼杀在襁褓之中:
摆在他身前圆桌上的那只酒杯整个炸裂开来,仅剩小半杯底嵌在桌面之中;而引发了这次爆炸的澄黄色啤酒,则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凝结成冰锥,精准穿透了这人的咽喉:
这人连一丁点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这根纤细冰锥夺走了生气,那些隐藏在他外衫下的迷样存在,亦随之停歇了下来。
淡色的血液染满了半截冰锥,少许热量卷起几缕水雾,缭绕而上。
那男人的尸体仿佛一面恐怖的旗帜,纹丝不动的表象下,是剧烈涌动的恶意。
面对静悄悄的人群,少女耸了耸肩,嘻嘻一笑:
“哎呀,罪过、罪过,本来只想宰掉那个兜帽男的,谁让这家伙吓到咱了呢?”
“嘛~既然都已经多杀了一个……”显然得不到任何答复的少女微撇着嘴,脑袋一歪,右眼余光扫向正在偷偷后退的矮个子男人身上,稍稍眯起,“——那就连你们也一起干掉吧。”
“等——”
酒杯应声破裂,伏特加在少女手中凝结成一只大锤,在呼啸的风声中将矮个子男人的脑袋和他声音一并砸个粉碎——等血雾散去,那个男人的脖子上只剩下半截裸露出来的白花花的喉管左右摆动,像是还在诉说些什么一样。
趁着少女调整站姿的机会,胖老板飞快后退与对方拉开距离、后背同先前那名男性一样飞速隆起——随后,数道红藤撕碎衣料,如活物那般向少女发动了袭击。
然而胖老板并不知道,他这一退只是让自己的死亡推迟了几秒罢了。
整齐摆放在架子上的酒瓶一阵颤动,接着像是火炮一般喷出数支冰锥,瞬间便将胖老板变成了胖刺猬。
少女嗤笑一声,抬手向后一抖,冰锤化作长杆。
枪尖穿身而过,先后起身的两人随即毙命,从他们伤口处飞溅出的淡色血液竟然与空中划出一道弯弧,重新落在冰枪上。
少女动作不做停歇,压低枪尾、以腰身为支点将长杆横扫而出。
扇形光幕转瞬即逝,轻易拦腰截断了另一只怪物的长杆不仅由纯白转为淡红,也从顶端一侧伸展出了长约三尺的弧线刀刃——其锋锐的轮廓,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
将这柄巨大夸张的镰刀扛上肩头,坐在吧台上的少女抬起右腿踩住一只圆凳,拎着握柄的那条手臂撑在膝盖上,神态悠闲的说道:
“只是这种程度的反抗,无聊得很呀……”
“都别慌,按照之前的演练,一起合力干掉她!”
见场面一时有些失控,为首一人朝着少女踏出两步,大吼一声,率先向少女射出身后数量远超其余人的红藤。
面对此人的故技重施,一脸失落的少女懒洋洋的从吧台后面取出一支酒瓶,向前高高抛出:
在酒瓶即将与红藤接触的刹那,瓶身突然炸裂开来,香醇甘甜的红酒化作无数飞箭,在半空中迅速绽放、凝结。
这只凭空生出的冰晶海胆竟阻断了那人所有的攻击,对方背后的每一条红藤都至少被两根冰刺击穿——明明受到了这般惨重的打击,对方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或是说……
他连动都没动一下。
半晌,这只可怜虫才在其他人的抽气声中,随着那枚‘冰海胆’一同化作漫天的水汽,消失于无形。
从白雾中现出身形的少女抬起右臂轻盈一旋,背对那些怪物停下脚步,将一只盛有小半红酒的酒杯递至嘴边,小啜一口,摇头轻叹道:
“你们呀,被追杀了这么多年了,也该有点儿新手段了吧?”
说完,少女探出左臂,倾斜酒杯,沿着弧线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点点倒出。
当最后一滴酒水离开杯沿,距离少女最近的两名怪物也跟着颤抖了一下,脑袋随之滚落到了地上——他们脖子上的伤口平滑整齐,且表面封有一层薄冰,封堵住了非人的淡色血液。
“——!!”
死一般的沉寂只持续了数秒。
包括疑似首领的那人在内、连续数人的死亡似乎激起了怪物们的血腥——又或是内心深处迸发而出的恐惧迫使他们不得不以命相搏。
无形中构筑出半包围圈的几个怪物嘶吼一声,难以计数的红藤扑出一道巨浪,凶狠的砸向吧台上的红发少女。
可他们即便聚集起了数量如此夸张的红藤,也没能威胁到身前面露倦意的少女——
原先淌落一地、无人在意的血和酒迹如今成为了杀人的陷阱,拔地而起的长短尖锥上立刻挂满了神色或惊愕或惧怕的尸骸。
少女侧身躲开身后唯一一个存活的幸运儿发起的攻击,顺势甩手递出一道冷风。
那怪物的反应倒也不慢,毫不犹豫的转身逃开。
少女没有追击,仅是冷笑着松开些许力道,手中长杆随之向前滑动几寸,自下而上划出的刀锋依旧准确的啄开了对方的下巴。
看着那张从中裂开时还维持着诧异与不解的脸,少女满是欢愉地吐了吐舌尖,接着步子向后一挪,转身将手臂用力甩出:
呼——
寒冷的微风拂过背脊,先前发动偷袭的怪物身子一颤,以一副僵硬怪异的站姿停下了脚步。
他低头看了眼从自己胸口透出的冰锥,嘴巴张合,却不发出任何声音——因为此刻已不仅是镰刀刀刃尾端的长钉贯穿了他的身体,他血管中奔流不息的血液也成为了阎王索命的符篆……
终于,这名被破体而出的无数锥子夺走性命、死状恐怖的怪物,彻底扳倒了其余怪物仅有的理智,恐慌在他们中间急速蔓延开来——
嘶声的尖叫、气急败坏的咒骂、无人在意的号令,混着杂乱的脚步声、肉体的碰撞声、血水的滴落声,原本俨然有序的场面,顿时变成了一幕幕怪诞而荒谬的群魔乱舞。
——当死亡的气息攀上背脊、击垮怪物们所剩无几的勇气与胆量……
屠杀,亦随之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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